本书获美国全国图书奖
译 序
梁 晴
或许应该大致介绍一下这本书的内容。
十三岁的主人公科丽是印度农村长大的懂事女孩,因为家里太穷,全家人的最高理想就是早日嫁掉科丽,以使他们能从餐桌上再少分出去一勺羹。但是嫁女儿又必须有一笔嫁妆,于是在卖掉了妈妈陪嫁的铜灯和铜瓶之后,又卖掉了家里惟一的一头瘦奶牛,如此凑成的寒酸嫁妆,注定了科丽不可能嫁到稍体面些的人家。
接纳科丽的人家也很穷,他们娶她的目的,是为了用她的这笔嫁妆,把他们的儿子——也就是科丽的丈夫——送到印度人视为神圣的恒河边。在那里,这个十六岁的病重男孩或者可以从恒河水里得到康复的神力,或者由恒河水把他的骨灰带上天堂。
经过旅途的百般折腾,又在河水里受了凉的丈夫在去恒河的当天夜里便死去了。自此,科丽变成了一个什么都不是的人——作为寡妇,她不可以再回到父母身边去做女儿,同时她也不再是什么人的妻子和媳妇了。由于婆婆掠夺了她的寡妇救济金,身无分文的科丽甚至没有了逃跑的可能,她只能沦为婆婆的奴婢。幸亏她的公公——一位潦倒的小学校长——教会了科丽识字。当字母变成了字,字变成了思想时,科丽的世界有了越来越丰富的色彩。
不久公公去世,小姑远嫁,婆婆变卖了家产去德里投奔自己的兄弟。途中她处心积虑,把科丽抛弃在一个被人称做“寡妇城”的地方。那里到处充塞着从印度各地来的、被用各种各样方式抛弃的寡妇,她们多半只能靠乞讨和为寺庙诵经来维持卑贱的生命。
幸运的科丽被一位人力车夫送到了一个叫做“ 寡妇之家”的救助中心,在那里她申请到了救济金,并且开始尝试自食其力,此时她初次拥有了做人的尊严,而她的艺术天赋和精神天地也得到了空前的拓展。同时她携带在身边的一本泰戈尔诗集,使周围生活在泥淖中的贫苦人有了美丽的精神寄托,它也使她和那个拉人力车的小伙子之间产生了心心相印的爱情。
难能可贵的是:作者笔下虽然写的是一位灰姑娘,说的却并非是灰姑娘遇到王子的故事,它探讨的是一个相当高的精神层面的问题,即人怎样才能拥有高贵的灵魂。
本书的最后,科丽鄙弃了离她只有一步之遥的“都市艺术家”的虚伪生活,满怀幸福憧憬绣着她的嫁妆。而那个曾经拉过人力车的小伙子,已经靠着自己的双手,在乡下为她盖了一间有着大玻璃窗的小房子,科丽将在那里从事她心爱的刺绣艺术和读她心爱的泰戈尔诗集。透过大玻璃窗,她将看到微风吹过的田野和干着农活的丈夫。
那样一种返璞归真的生活之所以强烈地吸引着她,就是因为在那里,她的灵魂将是自由的。
全书行文惊人地质朴和简约,然而就像是科丽绣在被子上的人生一样,文中描述的一切均不再是生活的简单再现。文中“寡妇之家”的赞助人出现时,身穿一件看上去十分普通的莎丽,而实际上这件莎丽极为高贵,因为它的面料取自一种极品纯棉。该书即是这样的一种质地:从头到尾,它呈现给读者的是不动声色的精致、柔软、自然和熨帖。
而那些不时跃出字里行间的充满睿智和灵性的句子,则如绣在赞助人莎丽滚边上的绿叶和花朵,有着令人叹为观止的神采和魅力。比如写到父亲为不识字的农人代写书信:“这些字就像被机灵的爸爸捉住并关进笼里的小鸟”;比如写到婆婆对科丽的百般刁难:“如果她向我弹个响指就能使我消失的话,我肯定早就不在这儿了”;比如写到城市给予科丽的困顿和压抑:“城市里几乎没有什么天气可言,季节已经远离了这些房子和街上的交通工具”,“这个小房间只有一个小窗户,没有院子。对我们来说,天气已经彻底消失了”……
不说失去了蓝天和大地,而说失去了“天气”;不说失去了心灵的空间,而说远离了“季节”,这是一个从田野走进城市的女孩子多么独特的思维视角和心理体验!
这样的一本小书能够跻身于世界儿童文学名著之林,也就不足为怪了。
我倒认为,对于成年人而言,这本书也有非同一般的阅读意义。或许读完了这本书,我们每个人的心里都会生出一个新的向往:什么时候,我们也可以拥有一段科丽所追求的纯棉质地般的人生呢?
二○○四年二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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