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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尔评论集  综合评论  作品评论  获奖记录


罗尔德·达尔
——儿童的选择

作者:严吴婵霞

(一) 引言

罗尔德·达尔(Roald Dahl)从事儿童文学写作差不多有三十年了,从1961年出版的第一部童话《詹姆斯和巨桃》(James and the Giant Peach)到1988年出版的《玛蒂尔达》(Matilda),共出版了18本儿童读物,其中大部分是童话,也有小说,诗歌和自传。

达尔不但是当今英国最畅销的儿童文学作家,同时也是世界上最受儿童欢迎的作家之一。尽管有些书评家对他严厉的抨击,认为他的作品缺乏品味,显示给儿童的道德世界混淆不清,而且充满暴力、报复、贪婪和残忍等描述,十分“儿童不宜”,可是儿童却像着了魔似的迷上他和他的书。他的魔力超越语言和国界,他就像童话故事裹的人物一样赋有神奇的力量,吸引着全世界的小读者。他就是“哈梅林的魔笛手”(The Pied Piper of Hamelin),儿童是没法抗拒的。

《查理与巧克力工厂》是达尔最受小朋友欢迎的书,单是在美国已销售超过一百万册。在《星期日泰晤士报》(Sunday Times)的一项“最佳”儿童读物调查中,它荣登榜首。这本书在学校广受欢迎,也曾拍成电影,可是书评家却谴责它带有种族歧视、虐待狂和颠倒是非等成分。书评家绮莲娜·卡梅伦(Eleanor Cameron)甚至说:“这是我们读过最没有品味的儿童书之一。”可是,另一位书评家伊莱恩·莫斯(E1aine Moss)却认为:“这是我多年来读到的最有趣的一本儿童书;不但有趣,而且充满惹笑的同情心,使小读者受到感动。”

究竟达尔有什么魔力能令全世界的儿童倾心,却受到成人评论家的指责?究竟儿童文学作家在写作题材上应有怎样的取向?本文希望能从达尔这位富争议性的作者和作品中探求出一个客观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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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罗尔德·达尔其人其事

1916年9月13日达尔生於英国威尔斯的克兰达夫镇(Llandaff)。父母亲均来自北欧的挪威。父亲经营船务致富,在达尔三岁时去世,遗下足够财富使达尔能进入私立学校接受教育。

达尔八岁进入管教苛严的圣彼德(St.Peter's)预备学校,他形容学校的生活为“世上最大的酷刑”,并且改变了他的一生。他后来进入著名的雷普顿公学(Repton Public School),校长杰弗里·菲沙牧师(Rev.Geoffrey Fisher)就是后来为英女皇伊丽莎白二世加冕的肯特培拉大主教(Archbishop of Canterbury)。菲沙留给达尔最深刻的印象,因为他是全校体罚学生最厉害的打手。

中学毕业后,达尔不想升读剑桥或牛津大学,一心只想旅行。十八岁进入蚬壳石油公司做事,被调到非洲去。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他参加了皇家空军(Royal Air Force)服役,受训成为战斗机驾驶员。

达尔一生充满传奇,可是他却认为十分 “平凡”,且看他以下的事迹:

——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空役中给射下来严重受伤,以致行动不良;

——曾出使美国华府任空军武官,工作性质近乎特务;

——娶了一位奥斯卡金像奖电影明星为太太(Patricia Neal) ;

——女儿奥利维亚(Olivia)7岁时死於一种极为寻常的小儿病——麻疹;

——儿子西奥(Theo)四个月大时脑部受重伤,达尔连同一位医生和一位飞机模型家合作发明了一种特别活门 (Dahl-Wade-Till Valve),专门救治患了脑积水的病人;

——因为太太的中风,达尔摸索出一套革命性的疗程,帮助中风后的病人康复;

——自学成为美术收藏家、鉴赏家、古董家具专家、美酒专家及种兰专家。

此外,他还写过电影和电视剧本,其中最为人熟悉的占士邦(007)片集《你只能活两次》(You only live twice,1967)便是他的手笔。达尔在为儿童写作之前已有文名,他的成人小说和短篇故事甚获好评,并且两次赢得美国的爱伦坡奖(Edgar Allan Poe Award)。

达尔53岁时这样数说自己:“我的缺点和瑕疵多不胜数,与大人为伴时,很容易发闷,晚上喝酒过量,吃朱古力太多,抽烟太厉害,当背痛时大发脾气,我不常修理指甲,我不再给我的子女在睡前讲长长的故事,我赌马并且把钱输掉,我不喜欢母亲节、父亲节及其他什么节的,也反对人们选购和寄赠贺卡。我讨厌自己的生日。我的头越来越秃了。”

那么,七十岁的达尔又怎样向小读者介绍自己呢:

特别优点:从来不满意自己所做的

特别缺点:喝酒

喜爱的颜色:黄色

喜爱的食物:鱼子酱

喜爱的音乐:贝多芬

喜爱的人:太太和子女

喜爱的声音:钢琴

喜爱的电视节目:新闻

喜爱的气味:煎烟肉

如果不做作家会做医生

最害怕的时刻:1941年当空军时遇到飓风

最有趣的时刻:出生时

座右铭:

我的蜡烛两头燃烧,

它不能点燃整个晚上,

可是,我的敌人啊,我的友人啊,

它发出可爱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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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达尔的儿童文学作品及评论

1942年达尔被派遣到美国华府,在英国使馆担任助理空军武官(Assistant Air Attache)的职位。不久认识了大名鼎鼎的作家福雷斯特(C.S.Forester) 。福雷斯特请他尝试写一些战争回忆录,结果被《星期六晚报》(Saturday Evening Post)采用了,从此便开始了他的写作生涯。当战争结束後,他辞去蚬壳石油公司的工作,专心写作,成为一位全职作家,尤其擅长写短篇小说。

达尔的第一篇儿童故事写于1943年,名叫《格雷连斯》(The Gremlins),是他自创的一个字。格雷连斯是一些住在皇家空军战斗机和轰炸机里面的小生物,专门破坏这些飞机,使它们发生故障或相撞,而人们误以为是敌方所为。这本书颇引起大众注意,迪士尼(Walt Disney)曾有意把它拍成电影,可惜后来计划告吹。

差不多20年后的1961年达尔的第二本儿童故事才面世,这就是《詹姆斯和巨桃》(James and the Giant Peach)。达尔重新为儿童写作,他说是因为写短篇小说已到了“江郎才尽”的地步,很难构想到一个绝妙和有新意的故事,因此宁愿改行写儿童故事。而且他那时已有了自己的孩子,常常给他们讲睡前故事。达尔尝试找一些未被其他作家写过的动物做主角,于是选了蚯蚓、蜈蚣、甲虫,草蜢和蜘蛛,把它们变得有趣和可笑,写成了《詹姆斯和巨桃》。反应颇好,销量逐年上升。

接着达尔动笔写《查理与巧克力工厂》(1964年)。他自己爱吃巧克力,为什么不写一间巧克力工厂呢?可是他自认写得不妥当,连十六岁的外甥也认为不够好。他改了又改,最后交给出版社出版了,没想到反应十分好,直到今天仍然畅销。

达尔越写越高兴,因此又完成了《魔指》 (The Magic Finger,1966)和《智多星狐狸先生》 (Fantastic Mr Fox,1970)达尔每星期收到约500封全世界各地小读者寄来的信,要求他写《查理与巧克力工厂》的续集,他便写了《查理和巨大的玻璃升降机》。其中有一个人物是一位笨蛋美国总统,书出版後不久,尼克逊便闹出事了。在 1974年的一次访问中,达尔被问及写此书时可有想到影射尼克逊总统。达尔回答说:

“完全没有。我想到的是所有总统,除了杜鲁门和罗斯福,我认为他们两位是不错的。我只是不喜欢整个政制,总统的任命方式,过长的任职期和他们到处传送的恩威。而这人在美国受到孩子们很大的尊崇,其中是有危险存在的。儿童每天在上课前被逼站立,把手放在心胸上背诵效忠誓词,那是很荒谬的,而且是很危险的荒谬。少量的爱国是好事,过量便不健全,是会引起战争的。”

《查理的巨大的升降机》受到不友善的批评,认为有讽刺美国总统之嫌,被美国一些公共图书馆列为禁书,理由是“不敬”。
《查理与巧克力工厂》则被指责含有种族歧视的成份,在工厂里工作的小黑人奥柏一伦柏人 (Oompa-Loompas)是影射非洲的矮小俾格米人 (Pigmy)。因此,达尔被称为种族主义者,可是儿童和老师都没有投诉不满。

《查理与巧克力工厂》自从1964年出版以来,一直风行英、美。而且改编为戏剧及电视剧,小学中年级学生反应尤其热烈。根据美国《书目杂志》(Booklist Magazine)1982年的读者调查,它被选为全美25本儿童最喜爱的图书之一。(Children's choice:The 25 Favorite Books of American Kids)。英国出版的《儿童图书精选指南》(The Good Book Guide to Children's Books)把它列为好书之一。二十多年来,这本书风行全球,每年要重印好几版,并且译成多国文字,包括中文版。

成人读者对这本书的裁决并不一致,而且颇为极端。且比较以下两位书评家的意见,一位是内奥米·刘易斯(Naomi Lewis)在《1967年最佳儿童图书录》(Best Children's Books of 1967)的赞语:

“真是极尽娱乐的能事……除却对那些讨厌人物的治疗手法外,这本书使人眼花缭乱,完全充满欢乐……紧张、魔法、动人的情节,吸引的细节,悚然惊心的图画——十分引入入胜,肯定是有孩子的家庭书架上的长胜读物。”

另一位书评家绮莲娜·卡梅伦(Eleanor Cameron)在《儿童文学与教育》(Children's Literature in Education)1976年夏季刊载的一篇评论却这样说:“我反对的是……这本书毫无品味,充满虚假,伪善,从残暴的惩罚中制造笑料,作者对黑人所流露出的蔑视……达尔迎合儿童的虐待狂口味……当他们还没有足够的经验认识虐待狂是怎么一回事。”

大多数反对《查理与巧克力工厂》的批评集中在指责书中暴力的描写和鼓励一般的偏见,还有对被动式的服从的认可,对贪婪和物质主义的颂扬,并且语言陈腐和庸俗。

《儿童作者之六:罗尔德·达尔》(Children's Writers 6:Roald Dahl)一文的作者阿拉斯代尔·甘贝尔(Alasdair Campbell)却认为《查理与巧克力工厂》是有其可取之处的,一般评论者的愤怒是由于误解了这本书的性质。他认为《查理与巧克力工厂》是用现代手法表现的非道德性童话,是属於那个认为暴力和残忍的惩罚是理所当然的童话传统,因此故事的典型化是合理和有效的写作技巧。儿童读者自会直觉地认为不能从中学习社会态度(social attitude),也不能从中找寻一个行为的楷模。小读者从书中找到丰富的乐趣,甚至透过欣赏这本精心设计的小说,他们的文学教育一定得到提升。因此甘贝尔认为《查理与巧克力工厂》对儿童是无害的。

至于《世界冠军丹尼》(Danny the Champion of the World),成人评论者认为主题不可接受,因为书中英雄和他的父亲是成功的偷猎者。假若偷猎被视为一种英雄行为,那么商店的高买又应如何看待呢?但是甘贝尔则认为《世界冠军丹尼》虽然不是一个童话,而是一个虚构故事,它的虚假世界足以使儿童认为那不是鼓励犯罪,而作者对土地的拥有权和射猎是持批判性态度的。从文字角度来看,这是达尔写得最好的一本书,值得推荐给9-13岁的读者。

《糖亨利的奇妙故事》(The Wonderful Story of Henry Sugar,1977)是七个短篇故事的全集,写作对象是“所有不再是儿童却还未到成人的读者”,达尔的选题也能迎合这群读者的口味。甘贝尔给这本书相当好的评价,他甚至认为阅读水平不高和不太喜欢看书的青少年也会喜欢读这本书。

达尔被一个电台节目介绍为“当今在世最受欢迎的儿童文学作者”,他的受欢迎带来了怀疑和敌意。一位畅销作者是否只写迎合儿童某些口味的题材呢?甘贝尔认为写这种题材的作品也可分为写得不好,好或是非常好的分别。受欢迎并不表示有价值,但也并不表示完全没有价值。《查理和巨大的玻璃升降机》不算是一本好书,可是达尔的其他作品都值得推荐,他个人尤其喜欢《智多星狐狸先生》和《世界冠军丹尼》,这两本都是优异作品。

英国儿童文学家及评论家大卫·里斯 (David Rees)批评达尔的道德世界混淆不清和自相矛盾。在他的自传《男孩》一书中,他告诉读者自传“往往充满各种不同的沉闷细节”,这是一个很笼统的断语,足以使小读者却步。而事实上《男孩》并不沉闷,反倒是一个真实的,经过选择的有关达尔童年和少年时代的生活记录。

《男孩》有很多篇幅是描写成年男人如何体罚儿童,这个主题常常重复出现在达尔的作品中。达尔很喜欢描绘暴力,可是同时却谴责暴力,这种矛盾在《男孩》中十分明显。在其他的作品中,达尔也常有不必要的暴力细节。例如在《詹姆斯和巨桃中》把两个姨母压碎,在《佐治的神奇药水》中把毒药水给祖母喝,在《查理和巧克力工厂》中那四个自私孩子的收场,其他如在《讨厌鬼》、《女巫》等书中也有不少例子。

达尔习惯把个人的偏见、爱恶升级为道德问题。在《查理与巧克力工厂》中,他所呈现的只是一个“贫穷的假象”,使到永远关在工厂里,终生吃巧克力变为不可抗拒的“福乐”。

达尔讽刺胖子极尽挖苦之能事,他这样形容那个吃得太多巧克力的奥古斯塔斯·格卢普 (Augustus Gloop):“他身上的每一个部位,只要能鼓起来的,就都鼓出松软的大肥肉来,睑像一个巨大的面粉团,上面有两只贪婪的、像小葡萄乾的眼睛窥视着世界。”
里斯认为达尔暗示肥胖是讨厌和卑劣的象徵,例如《智多星狐狸先生》的博吉斯农夫 (Farmer Boggis),《糖亨利的奇妙故事》里赌场里下赌注的人和《詹姆斯和巨桃》里的海绵姨母(Aunt Sponge)。这些不必要的恶意嬉笑怒骂正能吸引小孩。

《查理与巧克力工厂》的社会政治态度 (sociopolitical attitude)更应受指责。威利·旺卡 (Willy Wonka)是资本主义最不可接受的一个反例子——一个雇用奴隶的巨型工厂店东。此人被描绘成为英雄人物、魔术巨匠、神仙教父、慈善为怀的百万富翁,他不但供应孩子们各种好吃的巧克力,还把工厂传给一个最值得继承他事业的孩子。他从非洲把那些小黑人运来替他工作,就像十九世纪贩运黑奴一样,奥柏一伦柏人 (Oompa-Loompas)这个名字本身便含有种族主义成分。旺卡先生还用他们试验新品种巧克力,把人类当作实验室的老鼠。

里斯还举出一个他认为有种族歧视的幼稚玩笑。在《查理和巨大的玻璃升降机》中有这样的一段对话:“总统先生,打电话到中国是很困难的,”邮政大臣说,“这个国家很多姓温和姓王的,因此每次打给姓温的都接了姓王的。”(“It is very difficult to phone people in China,Mr. President,”said the Postmaster General,“The country's so full of Wings and Wongs,every time you wing you get the wong number.”)

里斯又指摘达尔混淆儿童的美丑观念,在《讨厌鬼》一书中,他把美德和美貌作这样的比较:

如果一个人有丑恶的念头,便会显露在脸上,当一个人长年、长月、长日都心生恶念,他的脸便越来越丑,直至丑到你不敢看它。一个有善意的人是不会丑陋的。

至于《女巫》一书,则有性别歧视和不必有的恐怖。达尔在书中这样说:“我不想说女人坏话,大多数女人都是可爱的。可是事实上,所有女巫都是女人,世界上并没有男巫。”

达尔又说:“一个真正的女巫是世上最危险的生物,因为他们看来都像好女人。你邻居的女人,巴士上的女人,甚至学校的老师,都可能是一个女巫。”

《佐治的神奇药水》是达尔最使人厌恶的一本书。佐治的外婆像有些老人家一样,有时很古怪、自私和厌烦,于是佐治决定自制一种药水治理她或“把她的头顶飞起。”

达尔告诉小读者不要乱搞浴室裹的药物,接着他却混淆了小读者的道德判断,因为佐治把家裹所有的有毒用品全倒进他的“药水”里混合起来:洗头水、指甲油、去毛液、除臭剂、地蜡、狗蚤粉、防冻剂、机油,还有一夸脱油漆。这就是要给外婆服的“药水”。当佐治的父亲发觉时,他竟然称赞和鼓励他的儿子!外婆最终的结局是因为服了过量的神奇药水,身体越缩越小,最后完全消失了。透过父亲的说话,达尔的教训是:“这就是你粗暴和坏脾气的下场了。”这好像暗示小读者“你是应该被下毒和被杀的。”

达尔把他个人不能容忍的事物都在他的作品中作为教训的对象——沉迷电视、肆食糖果、咀嚼口香糖、猎狐、蓄胡子、丑脸、过肥、脾气古怪的老人、纵坏的孩子。里斯认为达尔的黑与白世界是虚假的,它的好与坏也是虚假的,而达尔所提出的补救方法偏偏比他认为见到的坏更不济事。基于人性如此,难怪许多成人仰慕他,许多儿童嗜读他的作品。

虽然里斯十分苛刻地批评达尔作品中的许多不是,但他仍得承认达尔是能写的,而且有时写得很具吸引力,这是一个作家必备的最基本条件。《男孩》的可读性很高,逸事和事实混合得很好,有笑料也有紧张,他把一些人物的不易解释怪行处理得很够技巧。在《世界冠军丹尼》一书中,父子关系充满温馨、安全感和互相关怀,即间中有些甚富娱乐性的片段。里斯也称赞达尔在《糖亨利的奇妙故事》里一些写实故事的技巧。

达尔的儿童作品是以童话闻名的,出色的作品有《魔指》、《詹姆斯和巨桃》和《友善的大巨人》,都是讨人喜欢极富娱乐性的作品,而一点也没有低级趣味和争议性的道德教训。

《魔指》篇幅短小,主题是关於射杀野鸭的。故事很教人相信,达尔避免了把猎人写成完全没有同情心的暴徒。当猎者被变成被猎者时,他们便痛改前非了。达尔写来合情合理,而且十分有趣。

《詹姆斯和巨桃》是达尔最有创意的童话,而且由头到尾都很有趣味。达尔的构思没有矛盾,整个故事稀奇古怪和滑稽,结局更是很有想像力的荒谬,许多小节写得极好,有许多创新的意念。

《友善的大巨人》是达尔最喜欢的作品,1983年荣获英国儿童图书团体联会(Federation of Children's Book Groups)颁发的“儿童图书奖”(Children's Book Award)。儿童文学中的变大缩小(growing/dwarfing)题材常为作者所采用,最有名的要算刘易斯·卡洛尔(Lewis Caroll)的《爱丽丝梦游仙境》(Alice in Wonderland)。这个题材也常为达尔所采用。在《友善的巨人》中,他并没有真正把人物大小改变,可是巨人们和苏菲(Sophie)的对比是很强烈的巨与小,例如BFG的耳朵“像货车轮子一样大”,“他每跨一步便像网球场一样长” 。

虽然《友善的大巨人》过份强调吃小孩,但有部分写得很愉快和有趣。友善的巨人本身是一个软弱无能吃素的大巨人,作者把他塑造成一个可信的人物,他与女皇会面那场写得尤其精彩。全书最大的成功处在于对话,BFG的蹩脚英语引来很多笑话、绕口令、首音互调法和被误用得惹笑的词语,例如查理斯·狄更斯(Charles Dickens),变成达尔的小鸡(Dahl's chickens)便很好笑。

《巨鳄》是说一条嗜血的鳄鱼如何去找小孩来吃的故事。这条大鳄说:“我要吃的东西—有手指、脚指、手臂、腿和脚!就是小孩!”结果它的诡计被森林中的善良动物逐一破坏了。这书被《儿童图书精选指南》(The Good Book Guide fo Children's Books)列为现代“伟大”作品 (Modern“Great”)之一。

达尔的另一本图书《我和长颈鹿和大嘴鸟》 (The Giraff and the Pelly and Me)也是由英国著名插画家昆廷·布莱克(Quentin Blake)配图的。这是一个十分诙谐有趣的故事,被《经济学人》(Economist)评为“一个机智诙谐的迷人故事”。故事是讲述长颈鹿、大嘴鸟和猴子组合了一间“无梯抹窗公司”(The Ladderless Window- Cleaning Company),以及它们和小主角比利 (Billy)的奇遇。这书被选入《1986年儿童图书录》(Children's Books of the Year)。

达尔的最新作品是1988年初出版的《玛蒂尔达》(Matilda)。书中女英雄玛蒂尔达毫不迟疑地离开她可怕的父母,同时又使她的校长蒙羞。这书精装本售价8.50英镑,是去年圣诞节最抢手的儿童书。在圣诞节期间十本最畅销书中,达尔占了两本,另一本为他的自传《单独飞行》 (Going Solo)。

达尔的两本儿童诗集就是《反叛的诗歌》 (Revolting Rhymes)和《肮脏的野兽》(Dirty Beasts)。在《反叛的诗歌》中,他把传统的童话故事改写,小红帽后来不披红色斗篷,改穿皮草——狼皮!在《肮脏的野兽》中,当一只饱读诗书的聪明猪悟出生命的意义竟是肉店和割肉的刀时,他便先发制人把屠夫吃进肚子裹,一点也没有悔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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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达尔的魔力

达尔是当今英国最畅销儿童书作者,1986年出版的《儿童图书精选指南》收录的600本好书中,达尔的作品占了9本,这是所有作者中的最高纪录。他的读者面很广,年龄从六岁至十多岁的青少年。在100本儿童必读书中达尔占了3本——《智多星狐狸先生》,《友善的大巨人》和《詹姆斯和巨桃》。

他的作品在美国也很受欢迎,光是美国平装本的版权费,去年续约时出版商便预支给他 US$l.3百万。

达尔的书已译成多国文字,包括中文在内。全世界各地的儿童每天给达尔寄来几百封信,达尔和他的秘书尽量以脗合的语调作覆。达尔在接受访问时曾这样说:“如果在美国,英国、荷兰,西德,法国,随时拍一家有孩子人家的门说:‘我的车用光了汽油,可以请我进来喝杯茶吗?’孩子们一定会认识我的,这使我十分高兴。”达尔从小读者的热烈拥护中得到很多的满足感。

在澳洲和纽西兰,达尔的书一样畅销无阻,公众认识他的名字,尊崇他的名字,企盼着他的新书面世,只有长春不老的苏斯博士(Dr. Seuss)、无所不在的理察,斯卡利(Richard Scarry)才达到这种欢迎程度,也只有具争议性的伊妮德·布莱顿(Enid Blyton)曾经盖过这光芒。

当今英国最具权威的儿童书评家布赖恩·奥尔德森(Brian Alderson)也承认达尔的狂热已取代了布莱顿。他认为达尔写得太快,使他怀疑两代以后,还否有人看。不过,事实上《查理与巧克力工厂》已出版了三十年,历久不衰,奥尔德森的话还得待时间证明。
究竟达尔的魔力在那里?在於他的幽默感 (humour)!这是公认的。

澳洲书评家桃乐菲·巴特拿(Dorothv Butler)认为达尔的成功在于滑稽有趣,而幽默正是所有文学要素中最能为人即时接受的。
英国书评家伊莱恩·莫斯(Elaine Moss)在评论《查理与巧克力工厂》和《詹姆斯和巨桃》两本书时称赞达尔是一位很有创意的作者,因为他给予现代儿童能欣赏的合时代潮流的幽默。

达尔并不重视书评家的意见,他对现代儿童和成人文学作品的评价也不高,他说:“今天出版的东西很多都是垃圾,大部分都缺乏了所有儿童文学经典之作具备的幽默感。”

达尔坚信儿童文学作者的任务是写一本充满刺激、节奏明快和富有奇想的书,能使儿童爱不释手。当被问及怎样的人才可成为作者时,达尔列举出其中一项作者必具备的就是强烈的幽默感;为成人写作不一定需要幽默感,但为儿童写作则不可或缺。达尔又认为为儿童写作比为成人写作更困难,因为儿童缺乏大人的专注力,除非作者能从第一页便抓紧读者,否则他们便不会看下去,转而看电视或做其他事情。儿童阅读只为寻找乐趣,作者必须抓紧他们不放。

除了幽默感外,作者必须具有生猛活泼的想像力。达尔的书往往情节奇特,结局出入意表。达尔认为作者必须能写,懂得驾驭文字,那就是能把一个场景在读者脑海中活灵活现。这种能力不是每个人都具有的,而是与生俱来的。达尔对自己的写作要求很高,他写一本儿童书往往需时六个月至一年,头一页最花时间,也许花上一个月。达尔认为作者必须是一位完美主义者,从不容易满意自己写出来的东西,必须修改又修改,务求做到最好。

克里斯·鲍灵(Chris Powling)认为很少作者能同时为儿童和成人写作,达尔是其中一位;更少的是能为不同年龄的儿童写作,达尔也是其中一位。达尔的读者从幼儿到青少年,一样大受欢迎,这是难能可贵的。鲍灵指出达尔的成功因素有二:一是他能针对某一特定年龄的读者,准确无误地“模仿和扮演”那个角色。如果问他为什么那样容易和八岁的孩子沟通,他回答说那是因为他也是八岁;二是无论读者是哪个年龄层,他一样采用尖锐、直接的手法写作,从不用多余的字。给成人和小孩写作唯一不同的分别是观点问题,当他为大人写作时,他不会过份修饰语言,当他为儿童写作时,也不会不着重修辞。

珍·约伦(Jane Yolen)在《为儿童写书》 (Writing Books for Children)一书里面说到文字游戏(word play)在幽默童话里特别丰富。荒谬话(Nonsense)——那就是把文字翻倒过来——和双关语是童话中常采用的文字游戏。她并且引用《查理与巧克力工厂》里面的一段做例子:“……第77号贮藏室,贮藏所有的豆——可可豆、咖啡豆、啫喱豆、狗豆子。”

达尔作品中充满许多这样有趣的文字游戏,深得儿童欢喜,常常读到发笑。

大卫·里斯(David Rees)认为达尔能吸引儿童在于他懂得利用大人。当大人扮演一个重要角色时,达尔操纵他们使适合儿童世界,并以超人(如旺卡先生、丹尼的父亲)或是孩子似的(如查理的佐治爷爷和友善的大巨人)姿态出现。如果他们不适合的话,达尔便废弃他们,使沦为卑鄙的坏人(如女巫、黑兹尔先生、特威先生和太太、佐治的外婆) 。达尔这种“玩弄大人”的手法,很能赢得儿童的欢心,可是却惹起许多大人的反感。

达尔的成人文学和儿童文学同样十分创新,也同样有一个使人困扰的特色,被书评家鉴定为残忍。这也是他受欢迎的原因之一。当要整治和肢解恶徒时,达尔是绝不手下留情的。达尔自己倒不觉得自己残忍,他解释说:“我是用恣意夸张的手法说明我的观点,只有这样才能使儿童明白,因为他们绝不高深莫测。如果真有父母像《玛蒂尔达》书中一样可恶,玛蒂尔达是有权出走的。有很多父母,大约百分之十吧是很坏的。如果他们读到这个故事,也许会震惊呢。”

也许童年不愉快的学校生活一直烙印在达尔的脑海中,使他认为儿童往往是受害者,而一般成人都是暴君。儿童在他的书中获得很大的满足感,因为他们完全控制整个局面,不再受制于大人。

桃乐菲·巴特拿(Dorothy Butler)认为达尔的作品特别吸引我们社会上那些过分受训,过分整洁和过分编制的儿童,他们渴求童年应有的那种俗世的幽默。在这充满霸道和制定决策的成人世界里,达尔的颠覆性故事便深具吸引力。可想而知那些生活限制较少,在家庭里说话和行为都较松懈的儿童便不大受影响。达尔的“粗糙”对于那些过分纯净的耳朵产生最大的影响。

达尔等了许多年他的成就才得到“公认”,英国儿童文学界的大奖他从未拿过。直到1983年,他才以《友善的大巨人》(The Big Friendly Giant)获得英国儿童图书团体联会(Federation of Children's Book Groups)颁赠的“儿童图书奖”(Children's Book Award)。这个奖的特殊性在于儿童实际参与评选,有权决定谁应获奖。该奖负责人帕特·汤普森(Pat Thompson)认为该书“语言独特,儿童喜爱它使人惊诧的字汇和丰富的巨人知识……它综合了一本成功儿童书的特点:一个紧张刺激的开头,适合儿童理解能力的幽默,和教人吃惊难忘的人物。”《女巫》(The Witches)则荣获英国具威望的惠特布雷德儿童图书奖(Whitbread Award)。

达尔自己较为重视“儿童图书奖”,因为是儿童自己的选择。他把三千英镑奖金全捐赠给牛津一家儿童医院。达尔认为大人并非儿童书的最好评判。鲍灵(Powling)则认为儿童书应该属於儿童,而不是大人,因为大人往往持着为儿童好的理由而把儿童书弄成和大人书一样。故事的首要任务是娱乐读者,虽然有些作者的书除了娱乐性外,还有知识性和道德教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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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结论

从达尔的儿童文学作品及其引起的争论,儿童文学作者在写作题材上应有怎样的取向呢?这是一个很值得探讨的问题。

像成人文学一样,儿童文学也反映我们的生活方式和社会的道德标准,其中同样有种种的矛盾与争议。在出版的林林总总儿童读物中,有些确曾掀起极大的争论。过去二十年来,社会已起了重大的变化,生活的节奏加速,传统的价值观呈现一片混乱。虽然一些旧有的价值观仍然存在儿童书里,但因为现代社会的比较不安定和流动性大,价值观便有所改变。1980年代的电视儿童对自己本土和世界各地的道德态度和风俗习惯已十分熟悉,电视使这一代的儿童变得十分世故,老练,不再纯真。有些大人也许悲痛这种现象过早出现在儿童的身上和儿童读物里面。今天的儿童已经注意到罪恶、暴力、性和其他不可避免的社会现象。今天的儿童读物已很明显地反映着这时代的变迁,那是因为一些儿童作者和出版人已率先对儿童读者作出合乎这时代的回应。

今天出版的儿童读物题材比过去广泛许多,其中有些必然引起争论。大人也许不欢迎某种题材,可是儿童却大表欢迎。许多以前不敢触及的题材,今天出版界都能坦诚地把真相展示给儿童。这些题材包罗万有,例如死亡问题、老年人的孤寂、对伤残人士的关怀、女权运动和女性所扮演的角色、儿童的法律权益和虐待儿童的问题、少数民族问题、空气污染、国际关系、股票市场、核电厂等。今天的儿童拥有“知”的权益。

虽然儿童读物的题材包罗万有,儿童读物的内容仍然受以下的因素决定:我们对儿童的认识,他们的需要和期望;出版界的经济实况;我们社会的文化环境。不论作者、插画家、编辑、书评家、教师,图书馆员或是家长,都在有意或无意中作出反应。
出版界最受经济压力的影响,他们只能出版预见成功的作品,因此他们往住只出版受欢迎的作者的书,和迎合一般大众流行兴趣的题材。因此,出版界争着出版达尔的书,也促成他更受欢迎和畅销了。

除了经济因素以外,儿童读物的出版也受社会政治的气氛影响,例如社会上发生的抗议运动,大众传媒传播的信息,社会的道德标准和本土风俗习惯。儿童书最受影响的因素要算社会对儿童所扮演的角色的概念:儿童应学什么和怎样学,儿童的责任和权益,和儿童读物应有的内容。儿童读物的内容往往受大人影响而决定不能容纳些什么,于是,儿童文学永远存在一个争论性的问题——儿童读物应该有,应该没有或应该必有些什么内容。于是,儿童文学作者永远面对应该写什么,应该不写什么,和应该必写什么的矛盾。

每一个儿童文学作者都不一样,正如每一个儿童读者都不尽相同,可是,每一个儿童文学作者的作品都构成了他所生活的社会的文化的一部分。

社会对儿童文学所产生的影响由来已久,不自今天开始。今天的儿童早巳从电视认识到暴力和性,也过早地听到粗暴的语言。许多儿童书的禁忌最初出现在成人书里,慢慢地出现在青少年读物里,再慢慢地在较年幼的儿童读物里出现。从60年代到70年代到80年代,儿童书的禁忌已逐一被打破。许多大人感到惊骇,倒是儿童处之泰然,因为这与他们从报章、电视和电影看到的没有两样。儿童文学不应被看待为不存在儿童生活的真实世界里的产品。

有些大人不认为这些书会伤害儿童,反正他们已知道,倒不如把真相实告。我们今天的社会给予这一代的儿童更大的自由,儿童应该知道更多。

可是保守的大人却提出强烈的反对,他们认为大人有责任透过儿童读物保护儿童,正如保护他们的生命一样重要。因为每个团体的目的和标准不一致,这条“保护线”便很难界定。大多数抨击者的矛头皆指向题材和语言。有些书评家完全不赞同某种题材,有些认为是处理的手法问题,有些则认为可以包容在较年长的儿童读物裹,但不赞成写给幼小的儿童阅读。

当某本儿童读物受到指责时,大人的反应是要求审查,甚至是禁止出售或不准放在学校和图书馆裹,无论是开明派或是保守派,这些大人毫无疑问是关注儿童读物的,他们认为儿童阅读什么书是一个重大的问题。

今天的儿童文学已迈向一个新方向,探索新的题材,开发新的领域,发展新的理想和远见。从认识达尔其人其事,透过阅读、分析和评论他的作品,也许每一位儿童文学作者都可以为自己和为儿童画出一条“保护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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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9年3月24-25日“儿童文学研讨会”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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