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物·男孩》(中篇小说,二)
[红泥巴村传闻中心]2003年2月12日 11:06
第二章 1. 你快回来 这是我不想面对但不得不面对的千真万确的现实:磊磊丢了! 那是开学第四天,也就是2002年九月四号,星期三,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日子。可是对我们全家来说却有点非同寻常,因为再过一天就到了磊磊来我们家一个月的纪念日了。对,就是在今年的八月五号,我把磊磊给抱回来的。 可是一回家,姥姥就告诉我一个残酷的事实:磊磊被人偷了! 我当时一下子就懵了,只听见脑袋里“嗡”地一响,过了差不多五秒钟才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我很迷茫,半信半疑地观察她脸上的表情——天那,看来不像是开玩笑! 我的整个身子就软下来,跌坐在沙发上,痴痴地发愣。磊磊丢了!不见了!!被人偷了!!!……天那,简直不敢相信!我抱着一线希望,期待地看着姥姥:“是真的么?”“是啊,没有骗你。”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眼睛仿佛是刚被人拧开开关的水龙头,泪水一下子就“哗哗哗”奔腾而出。然后,我“噌”地一下站起来,像头暴怒的狮子,红红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仿佛要弹出来,冲姥姥吼道:“怎么会被偷了!!!你怎么看的家!!!什么意思!!!” 姥姥满脸写着歉意:“我今天下午买东西回来,就发现不见了。箱子放在那儿好好的,肯定是被人抱走了。”(安琪插嘴3:不好意思,忘了告诉大家,自从姥姥帮磊磊换了一个大箱子做窝后,因为家里面积太小,只好把它搬到我们家门口的过道上,每天磊磊在那里睡觉) “那你找了吗??!!” “当然找了,门口一圈都下来了,从三点多一直找到现在,还是没有消息。”姥姥一脸无辜。 我实在找不到什么理由来责怪她了,但嘴上还是硬邦邦的:“谁让你把箱子放在外面!要放在家里,还会有人偷么?” “这个……这个我也没想到啊!半个月过来了,不都是好好的吗?谁想到磊磊会被偷走呢?”姥姥两手一摊,哭笑不得的样子。 我无话可说,只知道“呜呜”地哭着。我是个坚强的女孩,十岁以后就很少像这样哭出声来,一般都是默默地流泪。可以看出,磊磊在我心目中的重要地位。姥姥心也软了:“找不到磊磊,我也很着急啊!不是只有你跟它有感情!这狗真是乖,一直那么听话,那么懂事。我和你妈妈不都挺喜欢它的么?就怪那个偷狗的人,杀千刀的,满脑子里全是钱!这种人,活不了几年了!……”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是那么的蛮不讲理,其实这关姥姥什么事呢?她只不过是磊磊的一个看护人罢了,我却把火全撒到她头上。唉,她老人家也怪不容易的。我扑到她怀里,大哭起来:“姥姥!……” 哭够了,我用袖子把眼泪、鼻涕一起抹干,正准备和姥姥一起出去找磊磊,一抬头,却发现天早已黑透了。这可怎么是好呢?我急死了。 姥姥把稀饭煮好,豆腐乳端出来,我只胡乱扒了两口,就坐到一旁想心思。后来实在无聊,就把今天的《扬子晚报》拿来看。后来,只见我在报纸上扫描几眼,眉梢轻轻挑了一下,就直扑向电脑,把正在收拾碗筷的姥姥都给吓了一跳。 “寻人启事”!我的灵感是被这一行字触发的。既然寻人可以登启事,寻狗为什么就不行呢?腰包空的没关系,我可以自己打印,到大街上去贴么!一刻钟之后,一份再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的“寻狗启事”就印出来了。我把样本给姥姥看,她急急忙忙找出老花镜儿,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瞧了一遍,就用那南腔北调的普通话大声朗读起来: 寻狗启事 急寻:爱狗磊磊,年龄两个月左右,公性。身长约25厘米,一身白毛,头上黑白两色分布均匀。脖子上系一红绳,下坠一铃铛。牙齿锋利,非常喜欢到处乱咬。于2002年9月4日下午三时左右(家中无人)被人从箱子里抱走(箱子放在家门口),至今下落不明。抱走磊磊的人如看到此启事,希望能主动与本人联系,把磊磊还到原处,本人绝对不予追究,并给以物质酬谢;看到类似此狗特征的,也请联系本人,同样会以金钱答谢。主人因爱狗心切,实在不能失去磊磊,如今想狗已想得精神恍惚,整日以泪洗面,希望有同情和良知的好心人们帮帮忙,让磊磊能回到小主人的身边!谢谢!!! 联系方法:电话:0511-44XXXXX(家) 52XXXXX(校) 地址:镇江市菜园弄羊角巷99# E-mail: baolongbaobei@163.com 镇江三中九(8)班学生 徐安琪 看完这“启事”,姥姥“哈哈哈”笑了三声,倒把我给弄恼了:“笑啥?这么正经的事儿,好笑么?”她仍然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说,琪琪你也太夸张了吧,怎么可能‘整日以泪洗面’,不有病了?何况,你现在连一日还没到呐!”“哎呀,姥姥,这您可就不懂了吧,如果不写得这么感人,把磊磊弄走的人怎么会肯来我们这儿‘自首’嘞?”“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儿呀!嘿嘿,我们家琪琪文章写得还不赖嘛!” “屋漏偏逢连夜雨”,没想到,“寻狗启事”刚贴第三张,一个胳膊上戴着红袖章的老头儿就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很负责似的叫我们赶紧撕下来,说要不就罚款。我们哪敢不从呢,现在撕也是撕,罚款后人家也要撕,何必花那几十块钱,节省这点体力呢! 回到家我就开始发牢骚:“这老头儿也真是不讨喜,这么晚还跑出来干吗,纯属吃饱了撑着没事儿干!”姥姥讽刺道:“就是,这年头,像他这么‘爱岗敬业’的人,还真是‘珍稀动物’!” 于是,寻找磊磊这一艰巨任务,就这样搁浅下来,可以说是不了了之。那么,磊磊还在镇江城里吗?我们会找到它吗?它会回来吗?……一切都是XYZ,n个XYZ在我的脑海中盘旋。 磊磊呀,你快回来吧!你难道就不想我们全家人吗?不要留恋外面的花花世界,一切都是虚拟的呀!只有我们对你的好,才是真实、可靠的啊!磊磊,你能听见我的心声么? 想着想着,我不禁泪流满面;想着想着,我进入了梦乡…… 2.悲喜相逢 也许是命中注定的吧!虽然仍日夜思念着我的好磊磊,但那时对能找回它几乎已经是不抱任何希望了——那大概已经是“十一”国庆假期间了吧!距磊磊被抱走,差不多一个月了——磊磊在我们家也只呆了这么长时间,但那一天,我千真万确遇到了磊磊。 就在那擦肩而过的一瞬,几乎是同时,我和磊磊互相发现了对方。先确定了自己的猜测:纯白的身子,头上黑白两色均匀分布着——没错,就是磊磊!那一刹那,我的心猛然一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接着,就发现磊磊脖子上有根绳子——杀千刀的,敢这样对我的磊磊,我非得看看绳子那一端的人长什么样! ——原来是个跟我一般年纪的男孩,穿着时下很流行的班尼路的那种蓝色外套,一条肥肥大大的哈韩裤,特步“蜥蜴系列”的运动鞋,但是人长得噱丑!(安琪插嘴4:也是现在比较流行的话啦,“噱”差不多就等于很、非常吧,也许程度还更深点儿哦!) 我快步走过去,扑向磊磊,拼了命地大叫:“磊磊!磊磊!等等!……” “噱丑”像发现天外来客似的看着我,用那种居高临下的眼神。这一点,我是用余光发现的。因为这时我正在认真观察磊磊——它大一点了,也胖多了,小身子肉滚滚的,哦——尾巴上的毛也差不多长全了。 磊磊是条忠厚、仗义的好狗狗,到现在都没有忘记我。看到我,它还像以前那样亲热地不停摇着尾巴。我抱它时,它也扑到我怀里撒娇。 “噱丑”在旁边看呆了,然后反应过来,大喝一声:“嘟嘟,你干什么!怎么随便往人家怀里钻!”看得出来,那家人待它也不薄,要不磊磊不会那么听话,主人一发出命令,它就立刻乖乖地从我身上爬下来? 我站起来,嗓门儿比刚才还要高:“嚷嚷什么嚷嚷什么?是你的狗就了不起呀?告诉你小子,磊磊原来还是我的呢!你叫它什么?‘嘟嘟’?笑话!磊磊是公狗哎!这么难听的名字,怎么配得上它!” 这人好嚣张,竟敢公然揭我的短:“喂,肥仔,拜托你不要仗着自己体积大就在这里满口胡言好不好!先回家刷刷牙再出来和我讲!”脸上,还是那副不屑一顾的表情。 我的火“噌” 地一下就窜上来:“你说清楚点,谁要刷牙,谁要刷牙?我看是你还差不多!而且你‘刷刷牙’还不够,至少得刷它个三天三夜!对了,我还没跟你凶呢!也不知是哪个嘴巴噱臭的家伙下那么大的狠心抱走了我家磊磊,我正预备找他算帐呢!……” “噱丑”的眉头紧锁起来:“喂,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是在说我偷你家狗么?肥仔,就算我骂你骂得不对,你也不至于说出这种有损人家形象的话吧?哼,就听你在这边发疯,有证据证明嘟嘟是你家的么?” 我能感觉到这个男孩的愤怒,只是,他没有像别人那样表现得那么明显罢了。这么说,磊磊一定不是他偷的了。气也不知不觉消了,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然后赶紧拼命绷紧脸上的肌肉,一本正经地回答他:“当然有了!如果他不是我家的,看到我它会这么亲热么?我叫它‘磊磊’它会睬我么?我家的狗,我怎么可能认错!” “噱丑”的表情也轻松许多,故作无奈地摊摊手:“好吧!就算这样,那又怎么了呢?磊磊是我买回来的啊!我不可能送给你吧!” 看样子好像不假。我仔细考虑考虑,觉得自己如果就这样把磊磊抱回去是不太妥当,人家回去可怎么交代?那该怎么办呢…… “这样吧,我把地址留给你,你要上门来找你家狗,随时欢迎,好不好?”还是“噱丑”高明,为了不在这里拖我们两个的时间,先提出解决办法——虽然很烂。 “不成!”我脱口而出,“我怎么知道你告诉我的地址是不是瞎编的呢!我又不认识你,叫我怎么相信你?网上像这种骗子海了去了!” “肥妹,那你说怎么办啊,小姐?”那人被我逼得实在无奈,“肥妹”“小姐”一起跑出来了,总让人联想到我们家门口刚开张不久的内蒙古小肥羊涮肉城,以及里面的服务员热情周到的服务。 我伸出左胳膊,把袖子往上撸撸,露出手表,打开表盖,对着阳光照照:三点一刻。唔,还早,还早!于是懒洋洋地斜眼瞥着他:“那……就只好委屈一下偶这双玉脚——跟你跑一趟吧!” “噱丑”的家蛮远,在孟婆山那边,听说山上还会闹鬼耶!我记下了地址:皮古小区3栋。好奇怪的名字,听起来好像“屁股小区”哦!我跟着他爬到三楼,看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插进303防盗门上的那个孔里。接着就是里面的大门了。我听到钥匙在孔里转动的声音,拍拍磊磊的头,丢下一句“乖乖,要听话哦!”就转身飞奔而去。跑到二楼,后面传来代表着门被开启的“吱呀”一声,然后就是“噱丑”在问:“不进来坐坐么?”我甚至都能想象出这话说完后,他发现身后空无一人会是什么样表情,什么样的想法——不就是觉得我怪么! 想到这儿,我“咯咯咯”笑起来,不管他能不能看到,用力挥挥手,郑重其事地道了句:“Bye-bye!” 3.又一个“磊磊” 路上我就想好了,回家以后一定不把在路上遇到磊磊和“噱丑”的事告诉妈咪和姥姥,主要是怕她们担心——不光担心磊磊,也会教育我很多什么“不要跟陌生人搭腔”啦、“更不能到人家家”啦、“男生女生不好单独在一起”啦、“人家用迷药把你迷昏怎么办”啦……天,我没被人家迷晕,倒是被她们给搞晕了!又没出什么事,搞得比出事了还紧张! “到出事的时候再说那可就迟啦!我们这可是苦口婆心啊!”这对可爱的母女总会这样解释。嗨,也不能说他们的话完全没有道理吧,其实有时候我还是挺懂大人的想法的。只是,总这么唠叨,有的时候总归挺烦。于是,发生类似的事情我索性就不说啦!反正他们又没在我身上安装监视器,不可能知道我随时随地的行踪吧! 差不多整整一个星期,我都在想着我的乖狗狗磊磊,想着那个“噱丑”和磊磊之间会发生什么样的故事——当然,除了上课的时间。初三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哦,经历过这一年的都知道。 又到了星期六。下午,我借口去图书馆,把那辆崭新的“捷安特”推出去,路上蹬得飞快,但还是花了二十分钟,才骑到“皮古小区”,气喘吁吁地下车了。 我按“噱丑”家的门铃,“两只老虎”的音乐很听话地响起。响了一阵,一个叼着香烟,老板模样的男人开了门,很警惕地看着我:“找谁?” “噱丑”趿着拖鞋,跑到门口,打量了我一番,掉头对那个男人说:“爸,就是她。” 男人很平淡地“哦”了一声,对我说:“进来吧!”想必他已经知道自己的儿子那天跟我巧遇的事了。 我正在逗磊磊玩,“噱丑”就在旁边看着。这时响起他爸的声音:“磊磊,我出去一趟,你好好玩。”说完带上门就走了。 我愣了一秒,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噱丑”很疑惑地看着我:“咦,你笑什么?很希望我爸出去么?”我上气不接下气:“你……你……你也叫磊……磊磊!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他还是不懂:“叫磊磊也好笑?”“不……不是,这……这,这狗在……我们家,它……它也叫磊磊!” “噱丑”笑笑,“哦”了一声,脸却红起来。 我笑够了,停下来,问他:“对了,你小名是‘磊磊’,那名字里肯定带‘磊’吧!叫什么磊?” “凯磊啊!” 听到这回答,我又“扑哧”一声笑出来——这人真怪,说名字的时候不说姓! “又怎么了啊?” “那……那你姓什么呀?” “你说呢?” 他竟然反问我!更让人蹊跷了!“废话,我又不认识你,怎么知道你姓什么?” “你才废话呢!”“噱丑”突然变得活泼起来,“我叫‘凯磊’,当然姓‘凯’啦!” “啊?不会吧?世界上还有‘凯’这个姓?我怎么没听说过?” “你没听说过就不是事实啦?”凯磊搬来《现代汉语词典》,往我面前一扔“喏,给你!查703页,第二个注释!” 我清清楚楚地看到:“凯……②(Kai)姓。” 我翘翘大拇指:“好,I服了You!喂,凯磊,你多大?在哪儿上学?” “Kao,你调查户口的啊!凯磊,性别男,1987年1月1日出生,应该算是16岁,目前在本市第一中学高一(8)班就读。够详细了吧?”我从没看凯磊露出过这么灿烂的笑,他的牙齿很白哦! 我像不打自招似的主动告诉他:“哦!我叫徐安琪,‘徐’是徐怀钰的‘徐’,郭晋安的‘安’,‘琪’么,跟Gigi的一样啦!出生于1988年9月7日,刚上初三,在三中九(8)班念书。嘿嘿,终于找到我们的共同点啦——都在八班哦!”他一边听一边想,像是在努力记着什么。到最后,像发神经似的,连连点头:“是啊是啊,安琪小美眉,幸会幸会!”说完还假装要跟我握手嘞!我也把手伸出去,我们对着空气“握”了半天。这时候,我发现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噱丑”其实也挺帅呢! 突然,一片沉默。凯磊大概是在绞尽脑汁地找共同话题吧,我的眼睛就像机关枪一样在他家客厅里“扫射”起来。发现一张照片,是放大的,挂在墙上,上面只有凯磊和他的爸爸两个人。那个气度非凡的男人没什么表情,天真的小凯磊却一脸灿烂。我仿佛预感到了什么,咽两下口水,问题就脱口而出:“哎,你妈妈呢?” 我注意到,男孩那张朝气蓬勃的脸变成死灰,明亮的眼睛也突然黯淡了。我意识到自己的莽撞,连忙挽回:“哦……不好意思,我是随便问问的……要是不愿意回答,那也没关系……”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我妈……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丢下我和我爸走了。那时我才四岁,什么都不记得。对了,我还有一个妹妹,现在应该跟你一般大,被妈妈带走了。后来……妈妈跟了别的男人,听说很有钱。但是过了七、八年,他们的感情出现危机,听说又离婚了。现在……不知怎么样……” “那你爸怎么不再找一个呢?他条件不是还好么?”我的嘴不知为什么这么大,想说的话像江水一样滚出来。 “是啊,我也问过我爸这个问题。其实他在外面不是不玩、不疯,只不过,他说只对我妈一个女人动过真情,总是忘不了她……” 我不信:“真的假的?世界上当真还有这么痴情的男人?哄你的吧?” “不!爸爸说这话的时候,眼泪都快出来了,很深情的!” 我不禁想起了我的爸爸。他是个大款,“玉琳公司”的老总。我一直认为他很爱我和妈妈,我妈就叫“徐玉琳”么!(安琪插嘴5:我为什么跟妈妈姓?很奇怪的问题,我也问过他们,但答案是——因为姓徐,所以姓徐!)可是,在我十一岁那年,他把一捆钞票甩在我们家那张绿色的真皮沙发上,就拉着一个旅行包,头也不回,很潇洒地走了。我会永远记得他看我的最后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温情,只让人冷得想打颤…… 过了几天我在街上遇到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胳膊上搭着一个女人精致的手,旁边还牵了一条狗。我忽然觉得那狗长得很像他,一身呆肉,满脸堆笑。我当时身上正好穿着他给我买的班尼路毛衣,手里抓着喝剩的半瓶可乐,就脱下毛衣,骑到他面前,把衣服摔给这个我整整叫了十年“爸爸”的人,然后把可乐朝他的头上泼去,看着它们一直“滴滴嗒嗒”流到他的脚跟,接着给了旁边的女人一记响亮的耳光,心满意足地呼啸而去。我听到那个猫一样的女人在后面大惊小怪地骂我“小野囡”,但没有回头。 后来我在街上转了三个小时才回去,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单衣。回到家,妈妈眼眶红红地抓着我冰凉的小手:“呆丫头!不冷么?”我指指心脏的位置:“冷。但这里更冷。”妈妈看着我,我又接着很平静地告诉她:“我看到那个人了。他跟一个女的走在一块儿。”然后,我们母女抱头痛哭,姥姥在旁边抹眼泪…… 凯磊的境况跟我真的很相似,我绘声绘色地把这些讲给他听,他显得异常激动:“做得好!徐安琪,你是好样的!我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呵!你没有爸爸,我没有妈妈。” “要是你爸爸是我爸爸那该多好啊!也许我们一家人就能永远不分开了。”我的眼泪已经抵挡不住地球磁场的引力,不争气地要往下掉。 “要不,把我爸跟你妈凑合在一起吧,反正都是单身,那样我们不就是兄妹了么!”凯磊异想天开。 “呵呵!”我笑了,但很勉强。凯磊也笑了,看得出来,一样勉强。这些事情,就像人心里的一块旧伤疤,一旦不小心又掀开了,血就会汩汩地涌出,而且,这伤疤过了好长时间都很难愈合…… 4.“宠物情缘”里的男孩女孩 走的时候,我跟凯磊都互留了电话和QQ号。凯磊竟然还有个手机,是他成绩好,爸爸奖励他的。听说他爸后来成了个跟那个狼心狗肺的男人一样的大款,出门口袋里装的钱不少于50张,基本都是“伟人头”。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像原来那样疼儿子。说完这些,凯磊已经把我送到小区门口了,于是我仍是踏着那辆“捷安特”,沿着一小时前走过的路回去…… 有了两个“磊磊”,我原本孤独的心不再寂寞,生活也仿佛变得多彩起来。五天的时间的确漫长得让人有点发腻,但还是很快就过去了。 周五晚上妈妈他们病房有会餐,不在家吃;姥姥在晚饭后也照例出去散步。这时候,我拨通了凯磊家的电话。 “嘟——嘟——喂,哪位?”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起来,我听出是凯磊他爸的声音。“哦,我……我找凯磊!”因为没做好心理准备,我有点紧张,怕他爸会怀疑什么,说话也有点结巴。然后又笨手笨脚地在后面补充道:“叔叔,我找凯磊是有事的,关于我的狗!”天那,这不整个儿一“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凯爸爸却出乎意料的和蔼:“哦,是徐安琪吧!你好你好!我是凯磊的爸爸,我叫凯乐。你的狗么,它好着呐!”真是奇怪,他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凯磊这么信任自己的爸爸,这个都告诉他?还有,这人是不是有病,把自己的名字告诉我?有这样的家长么?哼,“凯乐”?还不如干脆倒过来叫“乐凯”,给人家当胶卷算了!我又没找他,他这么自作多情地告诉我磊磊的情况做什么?实在是太奇怪了! 终于等到凯磊的声音了:“喂!哈罗!徐安琪啊,最近过得怎么样,减了几克呀?”天那,这对父子今天是不是吃错药了,一个接一个在这儿发病! 凯磊好像听到我心里在嘀咕什么了,赶紧替自己摆脱罪名:“声明一下,不要怪我,也不要觉得我怪,是我老爸要这么问的哇!我只是传话工具哦!他呀,现在不知多关心你呢!……” 我赶紧打断他:“喂,你鸡不鸡婆啊?说正经事儿!问你,磊磊——哦,也就是嘟嘟,究竟是哪儿来的?” “这个么……让我想一想……哦,对,是花了100块从‘宠物情缘’买来的,那时我一眼就看中了这条狗呢。我老爸还开玩笑说,要是把它买回去,咱们家可就是三个‘男子汉’啦!而且都是光棍儿哦!” 我“咯咯咯”笑起来:这个凯磊,我又没问他,这么秘密的话也透露给我!说不定话筒一放下,他老爸就要“竹笋烧肉”喽! 又是“宠物情缘”!咦,奇怪,磊磊怎么会跑到“宠物情缘”里去呢?不至于是被上次那个热情接待我们“咨询”的“络腮胡”抱走的吧? 嗨,管他呢,去问问不就知道了么!我长话短说,约上凯磊,说好周六下午两点在我家门口的那个“羊角公园”里见——不是我要偷懒,而是凯磊家到“宠物情缘”要经过这里哎!总不能让我去找他吧! 我闲得无聊,一点半就跑出来了,在公园里溜达一圈儿,正好见凯磊滑过来了,手上还抓着那部八成新的“Motorola V90”手机,一脸甜蜜地说着什么。 之所以用“滑”,因为凯磊是踏着溜冰鞋过来的,而且“全副武装”,头盔、护腕、护膝什么的都有,哇噢,要吸引多少女孩子的眼球! 看到我,他赶紧对着电话里头“白白”,似乎不想让我听到什么,很紧张的样子。我试探他:“姐夫的电话吧?”他一头雾水,那眼神里差不多含了足足五个“?”,好像在问:“姐夫?????那……我姐姐是谁呀?????” 我蹙起眉毛,装出大姐头的样子,点一下凯磊的脑门:“笨啦!姐夫=GF=Girl Friend=女朋友,understand?你们这些一中学生,整天只知道study+study,是不是学昏了?韩寒的《三重门》看过没有?就是那里面的!哼,这个都不知道,简直侮辱我的偶像!” 他一点都不为自己的孤陋寡闻感到害臊,还昂起头,不屑一顾地说:“什么寒寒热热,我只崇拜我自己!”然后忽然反应过来似的,“Kao,我也被你这丫头同化,越扯越远了!喂,问我女朋友的事情做什么,醋意这么浓,就不怕我怀疑你暗恋我么?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像我这么帅,不被人暗恋都难哦!哈哈,安啦,我刚才是在给老爸打电话嘞,妹妹!” “@#¥%&!”我做出呕吐状,“我可没看到什么帅哥,只有一只自作多情的大公鸡在‘咯咯咯’地叫个不停,叫人不得安宁哎!去,谁是你妹,我可不要当小母鸡!还有啊,骗得了别人骗不过自己,看过哪个儿子给老爸打电话,笑得那么灿烂的么?” 凯磊忽然变得很认真,那样子好吓人:“安琪,你真的是我的妹妹哦,不骗你。别的,不管你怎么想;这个,你不可以否认!”我怀疑他可能得了精神分裂症,想妈妈和妹妹想疯了,也不忍心再打击他,就默认下来:“哦哦哦,知道啦!” 调侃完了,我们两个就肩并着肩,有说有笑地朝“宠物情缘”走去了。 路上遇到一帮小子,红头发绿眉毛的,叼着香烟,有一个的左耳上还戴了两只耳环,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没想到凯磊竟然认识他们,走过去勾肩搭背,点头哈腰的,一副不知道多熟的样子。我听到那个戴耳环的问他:“磊子,你现在混得不好么,找个条子这么差的?改天哥们儿帮你弄个马子来,保证你喜欢!”我正想上前去吼两句,正好凯磊朝我这边看看,使了个眼色,然后跟他解释:“嗨,哪儿对哪儿呀,不相干,她是我妹妹!不用不用,怎么敢麻烦你们呢,一中漂亮妞儿海了去了,哥们儿我自己行!”然后就跟那帮人道别了。 凯磊向我走来的时候,我清清楚楚地听到他们在议论:“妈的,凯磊这小子现在怎么变这么老实,进了一中的学生个个都是呆Ⅹ!” 我很不满地问他:“喂,你怎么会认识这帮人?”“嗨,都是以前的朋友,现在个个不学好,都不太在一起玩儿了!”凯磊轻描淡写。 “警告你哦,不准到处跟别人宣传我是你妹妹,要不小心我劈了你!还有,要我真的做你妹妹也可以,条件就是——少跟这些人来往,最好断绝关系!” “OKOK,没问题,只要你做我妹妹,什么都可以!”凯磊今天真的有点反常,怪怪的,总让人琢磨不透。 不知那个“络腮胡”是不是“宠物情缘”的老板,反正今天又是他值班。他大概早忘了我和凯磊,只是微笑着问我们:“小朋友,想买什么狗?”我们没说话,他却大惊小怪地又问:“哟,长这么像,你们俩是兄妹吧?”我跟凯磊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大笑起来——当然,我更夸张一点。然后我摇摇头,告诉他:“叔叔,我们想问问有关您一个多月前卖出的小狗的事。” “络腮胡”还算不错,挺热情地接待了咱们,叫我们有什么就问。我和凯磊就像表演相声似的,你一句我一句,总算基本上把整件事情的经过给表达清楚了。他也觉得好玩:“太有趣了,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然后去查了查帐本儿,发现的确是有我们所描述的这么一只狗。他想起来了:“哦,对,这只狗好像是一个民工打扮的小伙子以低价卖给我的,当时他说是自家养的,我就有点儿不信,但又不敢问太多,所以就付了钱给他,把狗留下来。别的么……就不清楚了。” 我恍然大悟,突然像发神经似的跳起来:“哦,我知道了!我们家门口的一户人家搞装潢,为了省钱,是找了一些专门在工地上干活儿的民工来着!而且,有个小眼睛,经常目不转睛地盯着我把磊磊抱进抱出的!唉,都怪我太粗心,当时没有提高警惕!” “那……现在他人呢?” “邻居早就装潢好了,他当然也跑了呀!” “啊???我晕~~~~!天那,你这不存心耍我么!白跑一趟了!” “谁说的,不是给你一回表现的机会,扮演一回福尔摩斯——他助手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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