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仙鼓起了一点,又把气泄掉了,然后说话。
“我已经给你们把这件事办好了——这很容易。人们对事情反正是不大注意的。下一个希望是什么?”
“我们要,”罗伯特慢慢地说,“要有钱,钱多得做梦也想不到。”
“贪心,”简说。
“正是,”沙仙突然说了一句。“但这对你们没有多大好处,只会享乐,”沙仙对自己咕噜了一声,“说吧……我不能超过做梦所能想到的,你要知道!说出来你要多少钱吧,要金币还是要纸币?”
“要金币,谢谢你…要几百万个金币。”
“这沙坑填满了总够了吧?”沙仙随口说了一句。
“噢,够了!”
“那么在我开始以前,你们赶快离开这个沙坑,要不然,你们要给活埋在里面了。”
它把它皮包骨头的手臂伸得那么长,又那么吓人地挥动它们,孩子们连忙拼命朝大车到沙坑来的路跑去。只有安西娅还算镇静,一面跑一面还胆怯地回头叫道:“再见,我希望你的胡子明天会好些。”
到了路上,他们回过头来看,一下子不得不把眼睛闭起来,再慢慢地一点一点睁开,因为看到的东西太耀眼了,他们的眼睛受不了。这有点像在仲夏那天正午看大太阳。因为整个沙坑都是闪闪发光的新金币,一直满到坑顶,所有崖沙燕的前门都遮住不见了。在大车盘旋而下沙坑的路边,金子像一个一个石头堆,这一大坑闪闪发光的金子全是金币。中午的太阳照在无数金币的边上,闪烁,放光,让沙坑看上去像个熔炉的大口,或者日落时你有时在天空上看到的神殿。
孩子们张大了嘴站着,谁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罗伯特停下来,从车道边上一堆金币上面捡起一个来拿着看。他把金币的两面都看了。接着他低声地,声音都变了,说:“这不是英国金币。”
“可它是金币,”西里尔说。
现在他们一下子全说起话来。他们大把大把地抓起金币,让它们从指缝间像水一样漏下去,金币叮叮当当落下来好听极了。起先他们完全忘了去想这些钱该怎么花,它们太好玩了。简在两大堆金币之间坐下来,罗伯特用金币往她身上堆,“就像你和爸爸到海边,他在沙滩上用报纸盖住脸睡觉,你用沙堆在他身上那样。”但是简还没给埋到一半就叫起来:“噢,住手,它们太重了!它们把我压疼了!”
罗伯特说了声:“没事!”还是往她身上堆。
“我跟你说,让我出来,”简叫着,被大家拉了出来,脸色煞白,有点发抖。
“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味道,”她说,“就像石头压在身上……或者给链子缠住。”
“听我说,”西里尔说,“如果这些东西对我们会有点好处,我们这样对着它们目瞪口呆也毫无意思。
让我们把口袋装满了去买东西吧。你们别忘了,它们过不到太阳下山以后。我真希望我们问了沙仙,为什么东西现在不再变成石头了。也许这些东西会变。我告诉你们,村里有小马和马车。”
“你想买它们吗?”简问他。
“不,傻话——我们租它们。然后我们去罗彻斯特买大堆大堆的东西。好,让我们每个人能拿多少就拿多少吧。但这不是英国金币。它们一边有个人头,一边有个东西像桃花爱司。我告诉你们,拿它们装满你们的口袋吧,来吧。有话可以在路上说——如果你们有话一定要说。”
西里尔坐下来开始装他的口袋。
“你们过去作弄我,让爸爸在我的上衣上缝了九个口袋,”他说,“可现在用上了,你们看!”
他们不看也得看。因为等到西里尔用金币装满了他的九个口袋,还用他的手绢包了一大包,再把他衬衫的胸前塞得满满的,他要站起来,却摇摇晃晃,只好连忙重新坐下。
“扔掉一点货物吧,”罗伯特说,“你会沉船的,老兄。这都是九口袋的金币造成的。”
西里尔也只好这么办。
接着他们动身到村里去。路有一英里多长,而且路上灰尘实在太多,太阳像是越来越热,他们口袋里的金币也越来越沉。
最后是简开了口:“这么多钱,我看不出我们怎样能全花掉。我们这些钱合起来足有好几千英镑。我打算在树篱里那树墩后面留下一些。然后我们直接到村里去买饼干。我知道中饭时间早过了。”她说着掏出两把金币藏到一棵老鹅耳枥树的窟窿里。“它们多么圆,多么黄澄澄啊,”她说,“你们不希望它们是姜汁饼干,可以吃吗?”
“得了,它们不是姜汁饼干,我们也没法吃,”西
里尔说。“走吧!”
可是他们越走越觉得沉,越走越觉得累。还没到村子,树篱里已经不止一个树墩藏着些财宝。不过他们来到村子的时候,口袋里还是有一千二百个左右金币。可是他们身上虽然有那么多钱,外表看来却很平常,没有人能想到他们每个人会有两先令六便士以上的钱。热气、蓝色的炊烟在村子那些红屋顶上形成一种淡淡的烟雾。四个孩子来到第一张长椅前面就重重
地一屁股坐下来。这正好是在蓝野猪客栈门口。
大家决定由西里尔进蓝野猪客栈去买姜啤汽水,因为正如安西娅说的:“大男人进公共场所总是不错的,孩子进去不行。西里尔比我们更接近大人,因为他最大。”于是他进去了。其他人坐在太阳底下等着。
“噢,唉呀,太热了!”罗伯特说,“狗热了伸出舌头,我不知道我们伸出舌头是不是会凉快些。”
“我们可以试试看,”简说。
于是他们全都把舌头伸出来,有多长伸多长,连脖子也伸直了,然而这似乎只让他们更口渴,而且让每一个走过的人觉得别扭。于是他们重新缩回他们的舌头,这时候西里尔拿着汽水回来了。
“我只好用我准备买兔子的两先令七便士零钱付款,”他说,“他们不肯收金币找钱。我拿出一把的时候,那人只是大笑,说那是筹码。我还买了点柜台玻璃瓶里的棉花糖。还有点饼干。”
棉花糖又软又干,饼干也很干,不过也很软,饼干是不该软的。可是有汽水,那就什么都无所谓了。
“现在该轮到我去试一试用这些钱买点什么,”安西娅说,“我第二大。小马和马车在什么地方?”
是在格子花客栈。安西娅从后面走进院子,因为他们都知道,小姑娘不该进公共场所。她出来了,如她所说,“很得意,但不骄傲”。
“他说他马上就准备好,”她告诉大家,“他要一个金币,把我们送到罗彻斯特再送回来,还在那里等着我们把我们要的东西都买好。我想我做得很妥帖。”
“我想你自以为非常聪明,”西里尔闷闷不乐地说,“你是怎么干的?”
“我可没那么聪明,一进去就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金币来.显得对钱满不在乎,”她回答说,“我只是找到一个小伙子,他拿着一块海绵和一桶水正在洗马腿。我只拿出一个金币说:‘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他说:‘不知道。’他叫他的父亲。那老人家来了,他说这是一个黑桃几尼(黑桃几尼是英国1787-一1799年发行的旧金币)。他问我它是不是我的,我是不
是可以自己作主用它。我说:‘是的。’然后我要小马和马车,我说他如果把我们送到罗彻斯特,这金币就给他。他的名字叫克里斯平。他说:‘好的。’”
坐在一辆小马拉的漂亮马车上,沿着漂亮的乡村大路走,这是一种新的感受,而且非常愉快(有新的感受,这种机会不是常常遇到的)。同时每个孩子一路上想着美丽的花钱计划,自然是默默的,因为他们觉得不能让客栈老板听到他们谈各自的阔气想法。老人家应他们的请求,让他们在桥边下了车。
“如果要买马车和马,你会上哪儿去买呢?”西里尔问道,装出只是找句话来说说的样子。
“找皮斯马什,在撒拉森人头像客栈(撒拉森人是古希腊罗马时代一个游牧民族,其头像常用作客栈招牌),”老人家马上说,“说到马,虽然我不该介绍什么人,换了我是买主,也顶多是听听别人的介绍意见罢了。不过如果你的老爸想买全套马车,在罗彻斯特这里,再没有人比他皮斯马什更靠得住,说话更实在的了,我还是得这么说。”
“谢谢你,”西里尔说,“撒拉森人头像客栈。”
现在孩子们开始看到一条自然法则颠倒了,像杂技演员倒竖蜻蜓那样。每一个大人会告诉你,花钱容易挣钱难。可沙仙这些钱挣来容易,花掉却不止是难,简直是不可能。罗彻斯特那些生意人一看到闪闪发亮的魔金币(他们大都称之为“洋钱”),似乎就退缩了。
先是安西娅,她很倒霉,这天早些时候她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帽子上,于是想另买一顶。她挑了一顶很漂亮的,上面装饰着粉红色玫瑰和蓝色孔雀毛。在橱窗里标明了:“巴黎新款,三个金币。” |